“這是日本紗廠的原始檔案,是日本侵華的鐵證!鄙綎|青島市民劉吉林一見到記者,就捧出了他珍藏的三大本檔案,劉吉林說:“前幾天看到央視播出吉林省新發(fā)現(xiàn)日本侵華證據(jù)的新聞,我就想起了三年前我從廢品倉庫里翻出來的這幾本檔案,里面都是當年日本人在青島建紗廠的原始資料,這也是日本侵華和進行經(jīng)濟掠奪的第一手證據(jù)!
發(fā)現(xiàn):有心人從廢紙堆里“搶”出舊檔案
劉吉林今年51歲,是青島堿廠的一名職工,從小就住在青島李滄區(qū)的板橋坊。雖然是一名普通工人,但劉吉林喜愛文史和收藏,業(yè)余時間經(jīng)常在附近老街區(qū)、老房子轉悠,看見拆遷、賣廢品的總要看看有沒有中意的老物件,時間長了,連收廢品的都認識他了。
“這幾本檔案,就是一個收廢品的告訴我的。”劉吉林說,“幾年前板橋坊周邊大規(guī)模拆遷,青島國棉七廠、八廠都在拆遷之列,我就一直比較留心。聽這個收廢品的說有老圖紙,還有日本人簽字蓋章的文件,我意識到這些東西非比尋常,立即跟著去了他的廢品倉庫。打開一看,竟然是三大本日本富士紗廠(青島國棉七廠前身)當年建廠的檔案資料,而且材料完整,保存也很好,當時就掏錢‘搶’下來了!
劉吉林攤開了三本卷宗,棕紅色的封面漆皮已經(jīng)斑駁脫落。卷宗側面都貼著標簽,分別寫有“建筑申請:昭和13年—18年”(1938年—1943年)、“土地建物關系調(diào)書:昭和13年8月”及“諸圖面:民國35年1月”(1946年)等字樣。三本卷宗里總共有一百多份資料。
記者小心翼翼地打開一本卷宗,看到“富士瓦斯紡織株式會社青島工場”貯水池及廠房擴建的申請文件、圖紙、土地租買契約等一系列原始資料和譯件。折疊的圖紙雖然有的地方已經(jīng)開裂,但依然完整;幾份標準格式的“建筑申請書”,紙張薄如蟬翼卻保存完好,上面清晰可見大鷹正次郎、高瀨真一、喜多長雄等當年幾任日本駐青島總領事的印鑒。
“這是青島城市發(fā)展的歷史資料,也是日本人侵華歷史的實證,如果有保存價值,它最終的歸屬還是國家!眲⒓謸崦碜谡f。
探密:檔案中隱藏的歷史真相
這三本原始檔案中最早的材料是一份“土地買賣證明申請”,標注時間為大正十一年(1922年)9月15日。據(jù)查證,富士紗廠于1921年開始籌建,1923年竣工投產(chǎn)。這份文件正是籌建期間紗廠購買土地和確權的重要法律文件。
1914年8月,日本利用一戰(zhàn)爆發(fā)的機會,對德宣戰(zhàn),迅速攻占了青島,取代德國開始了對青島的軍事殖民統(tǒng)治。一戰(zhàn)結束后,日本不顧中方戰(zhàn)勝國的地位,企圖繼續(xù)霸占青島,引發(fā)全國人民的激憤,成為五四運動的導火索。1922年12月10日,中國最終收回青島。這份向所謂“青島守備軍法院”遞交的申請書,就是日本第一次侵占青島期間實行軍事殖民統(tǒng)治的鐵證。
在富士紗廠1940年12月寫給偽青島特別市市長關于“請發(fā)給擴張貯水池用海面租照由”的信函譯件中,記者還看到了這樣的文字:“……前于民國廿六年(1937年)向前市政府請求,經(jīng)許可租給海面(若干公頃,擴建貯水池)……惟適逢事變發(fā)生(記者注:指抗戰(zhàn)爆發(fā)),工程遂告停止,嗣青島治安維持會及土地整理委員會先后成立……本社歸還青島以來,諸事整理就緒……”還有一份同樣事由的函件寫明呈送“興亞院華北聯(lián)絡處青島出張所”。
據(jù)了解,1937年日本發(fā)動全面侵華戰(zhàn)爭,南京國民政府及青島市當局下令炸毀日商在青島開設的工廠,其中就有富士紗廠。1938年1月,日本侵略軍第二次侵占青島。同年6月,日商著手重建,1939年8月復產(chǎn)。這兩份文件就是紗廠重建后,補辦租用海面手續(xù)的申請函,而所謂“興亞院”就是日本內(nèi)閣于1938年設立的負責侵華事宜的專門機構,辦理華北地區(qū)有關政治、經(jīng)濟及文化事務。
青島文史專家魯海介紹說,所謂“興亞院青島出張所”是日偽時期青島真正的統(tǒng)治者,它在偽政府的每個部門都設有顧問,所有行政事務均由顧問裁決。這些文件反映了日本帝國主義對中國的侵略、掠奪以及中國軍民同仇敵愾、全面抗戰(zhàn)的史實。
記憶:11歲進日本紗廠,每天工作12個小時
“我11歲就進紗廠做工了,兩班倒每天干12個小時,一天工錢8毛錢,一個月工錢還不夠買袋面粉!蓖跖d盛老人今年82歲,1943年進入日本同興紗廠(記者注:即后來的青島國棉八廠,與國棉七廠相鄰)做工,他對當年做童工的經(jīng)歷記憶猶新,“那時候日本紡織廠都差不多,都喜歡用童工,聽話又省錢,當時像我這么大的很多,最小的女童工才8歲,個子矮就踩著凳子干活。廠里有大把頭、小把頭,干不好活就要挨打挨罵……”
中國廉價勞動力只是日本在青島建設紗廠的一個原因。魯海說:“日本一戰(zhàn)前覬覦青島和膠濟鐵路,就是看中了山東的‘二白一黑’,黑的是煤炭,白的就是棉花和海鹽!崩弥袊畠r的勞動力,收購山東的棉花就地加工、攫取資源和財富,是日本在青島開辦棉紡工廠的主要目的。
自1916年到抗戰(zhàn)結束前,日本在青島先后開設了內(nèi)外棉、大康、富士等九大紗廠,主要分布在青島的四方和滄口地區(qū)。直到今天,青島國棉八廠的舊址還保留了幾座老舊的日式建筑,其中一座二層小樓就是當年日本紗廠廠長的住所,后來改作招待所。據(jù)統(tǒng)計,1937年日本在華投資的全部紗廠中,青島各紗廠的紗錠、織布機比重分別達到了28%和36%以上,紡織業(yè)也成為日資在山東投資最大的工業(yè)部門。
循跡:不該被遺忘的工廠歷史檔案
除了富士紗廠的檔案原件,我們還在檔案中看到了該工廠不同歷史時期有關檔案整理、移交工作的記錄、說明、交接清單等衍生文件。
1945年日本投降后,南京國民政府接收工廠。不久,富士紗廠改名為“中國紡織建設公司青島第八紡織廠”。在卷宗里找到了這個時期的多份信箋,是原日文檔案文件的譯本抄紙,毛筆筆跡雋秀,墨跡如初。
還有一份落款時間為1953年3月的“分局經(jīng)營國棉七廠房地產(chǎn)管業(yè)憑證移交清冊”,應該是上級主管分局向國棉七廠移交該檔案的交接單。在接收人下,除了蓋有“國營青島第七棉紡織廠”長條印章,還有廠長、經(jīng)辦人的印章等大大小小7個印章。
循時間線搜索,還可以發(fā)現(xiàn)1982年12月的一張備考表,上面寫著:“……在清理積存時找出,有歷史參考價值,故原樣保存。立卷人:徐立!
在一本卷宗的扉頁上,貼有一張科技檔案鑒定卡片,鑒定意見一欄寫著:“該資料系國棉七廠敵偽時期的歷史資料,是我廠廠史的一部分……應永久保存!碧顚懭耸且晃恍詹痰闹ぃ瑫r間為1984年11月。
所有檔案整理的衍生文件中,標注時間最晚的是1989年1月7日,標注人徐立。
這套經(jīng)歷了幾次戰(zhàn)火和動亂而得以保全并被鑒定為應該永久保存的歷史檔案,為什么會流落到廢紙堆里呢?
劉吉林告訴記者:“國棉七廠2002年破產(chǎn),一家本地媒體也查訪過徐立這個人,但沒有找到。企業(yè)不景氣,人心散了,可能也就沒人顧得上檔案了!
正如魯海所說:“像這樣完整的、歷史跨度近一個世紀的工廠檔案散落民間,無論怎么說都是一種遺憾。工廠的歷史檔案,也是歷史的組成部分,對于研究城市建設和工業(yè)發(fā)展都有重要參考價值,應當呼吁全社會來重視歷史文物和歷史檔案的保護和管理。”
富士紗廠當年寫給“興亞院華北聯(lián)絡部青島出張所”申請函的中文譯件。資料圖片 |
富士紗廠建筑規(guī)劃平面圖。資料圖片 |
青島國棉八廠(原同興紗廠)原址保留的日本建筑,原為日占時期日本廠長住所。資料圖片 |